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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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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查案是職責內的事情,韓思合當下應承:“此事我一定盡力而為。”

她心中躊躇不定——衙役方才檢查過屍體,確定在縣衙的人抵達時,劉大郎已經全身僵硬,受限於當前時代的驗屍技術,只能猜測大概率是昨夜子時或醜時間遇害,也與山梟以t前的作案手法相類。

王和此時已經緩過來了一些,勉強道:“請問縣丞,若向、若向那什麽武林盟送信,不知什麽時候能有消息傳回?”

韓思合安慰一句:“你莫要著急。”搖搖頭,“如今事態未明,尚不確定是否要給武林盟發送文書。”

話音剛落,一陣帶著濕潤水汽的山風吹來,讓韓思合驀地感覺有些發涼。

正與夏嘉信閑談的朝輕岫側過身,目光在那位韓縣丞身上一掃而過。

王和此刻早已沒有昨日的鎮定,她眉頭緊鎖,催促道:“不知如今還要做些什麽,請縣丞明言,我等也好配合縣丞。”

“王大姊莫急。”

說話的人是朝輕岫,她走上來,溫聲道:“韓縣丞的意思是,此事還不能確定與江湖人有關,而且我看劉……劉家大郎的情狀,不大像是山梟的手筆。”

申勞本來一直忍著不去說話,此刻看一個新來的雇工主動跟縣丞交談,再也按耐不住,厲聲道:“你可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麽!”搖頭,“若不是山梟,為和要費事將大郎君的屍首掛在樹上?”

王和猜測:“此地一向沒有門禁,昨天人又少,難道是路過的流匪,打聽到大郎新近回家,所以前來作案?”

朝輕岫跳過申勞的疑問,先回答王和:“如果是流匪作案,那麽劉家大郎房中的細軟,不會沒有翻動的痕跡。”

韓思合聞言,在心中暗暗點了下頭,覺得這個小姑娘說的很有道理。

原本官府查案,不該隨便讓陌生人插手,不過朝輕岫的言辭甚合她心,而且韓思合也有意借機瞧瞧旁人的反應,就沒有出言阻攔。

朝輕岫原本一直靜觀其變,方才留意到韓思合的態度,稍稍有了些想法,才試著開口:“我早晨去喊劉家大郎起床的時候,曾看到他枕上有發絲纏繞。”

她後來認為,可能是武俠世界的人普遍沒怎麽經歷過偵探小說的洗禮,也或許是兇手本身缺乏作案的經驗,手段十分粗糙,所以沒能充分填補邏輯上的細節。

其他人聽著朝輕岫的話,依舊十分茫然——農家用的大多是草編的枕頭,當中夾著一點發絲乃是常事。

朝輕岫:“房中的被褥枕頭都是新換的,上頭有發絲殘留,就可以證明,劉家大郎昨天晚上曾經回去睡覺。”

韓思合受到提醒,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倘若動手的人是山梟,劉有德那邊的情況便確實有些奇怪。

申勞依舊不解:“大郎昨晚曾回去睡覺又如何?”他想了想,道,“若是、若是那個什麽梟讓大郎起身,再殺了他呢?”

武林人士行事風格跟常人不同,說好聽點是不拘一格,說難聽點就是充滿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奇特創造力,若說山梟突然態度客氣起來,讓劉有德換好外衫再赴死,也並非沒有可能。

聞言,朝輕岫向申勞望去一眼,目光澄明如鏡,竟讓後者不自覺地心頭一突。

就在此時,朝輕岫緩緩搖頭,道:“早晨送水之時,床上的被子已經被人疊好,倘若真是山梟將人喊起來,會讓劉大郎有足夠的時間收拾床鋪麽?”

申勞:“……我又不是山梟,怎曉得山梟有甚打算?”

朝輕岫卻沒為難申勞,反而沿著他的思路往下講述:“好,先假設山梟突發奇想,不急著取劉大郎的性命,不過能夠疊好床鋪,證明劉大郎還有些時間——既然他還有些時間,有曉得自己即將斃命,會做些什麽?”

周孚想了想,道:“大約是會……給家人留幾句話?”

朝輕岫:“足下所言極是,我亦作如此想。”又道,“房內有紙筆,卻沒有用過的痕跡,如果劉家大郎當真有收拾床鋪的時間,又為什麽沒趁此機會給家人留下幾句囑托?”

韓思合恰時開口:“那姑娘以為……”

朝輕岫道:“請問縣丞,如今可否確定,劉家大郎何時身故?”

她到底生活在信息時代,多少了解點死後屍體僵硬的狀況,詢問韓思合,主要是希望得到當地官府勢力的背書。

韓思合:“大約是在子時或者醜時之間。”

朝輕岫:“子時到醜時之間,並非起床的合適時機,劉家大郎就算臨時蘇醒想要外出,之後也會回來睡下,完全沒有疊被子的必要,由此可見,被子並非他自己所疊,而是兇手的行為。”又道,“兇手這樣做,多半是並不希望旁人發覺劉家大郎曾就寢過,只是當時光線昏暗,或者心情緊張,所以沒能面面俱到。”

她說話的同時,目光一直環視眾人,其實按身份論,本不該讓一位雇工站在前頭侃侃而談,然而朝輕岫說話時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旁人不自覺為她氣勢所懾,便默認了由朝輕岫來分析案情。

朝輕岫:“昨日飯後,劉家大郎回房休息,有人進了他的房間……”

王和忍不住:“大郎覺淺,若是有人夜裏進來,必能察覺。”又喃喃道,“除非那真是個武林高手。”

朝輕岫笑:“倘若來的是熟人,即使察覺了也沒什麽妨礙。”接著緩聲道,“夜半時分,劉家大郎被人喊起,前往馬廄附近,遭遇殺害,兇手將他的脖子勒斷後,又將他的屍首吊到樹上,偽造出山梟下手的痕跡,借此混淆視聽。”

申勞怒道:“難道你覺得,兇手就是莊子裏的人?”

老周咕噥:“駭人聽聞、駭人聽聞……”

王和亦道:“昨天晚上,咱們都在一塊睡覺。”

唯一一個獨身居住的周孚開口解釋:“我住在偏院,跟劉家大郎並不熟悉,而且素日間只曉得伏案讀書,就算想要動手,也是有心無力。”

朝輕岫道:“昨日大家確實都住在一塊,門上也都掛了鎖,可鑰匙當日也在房間裏面,算不上被困住,況且諸位勞作了一整日,都睡得很熟,即使身邊人半夜起床,其他人也難以察覺。”她說話的同時,目光落在了周邊的一人身上,“記得昨天過來的時候,莊中常住之人,孫婆婆,王大姊,還有周大爺,都在此地,只有申兄不在,一直到咱們開工後,才總算出現,應當是外出有事,當時我想到周大爺曾經說過,昨日因為耕牛沒借夠,就先讓佃戶們回去了——耕牛貴重,肯定得派人送回,順便解釋莊內情況,申兄是莊中長工,當時又只有你不在家,所以去送牛的人,就只能是你。”

眾人聞言有些不解,申勞大聲道:“是我又如何?”

朝輕岫頷首:“可昨日周大爺也提過,之前散了的人第二天還會過來,但如今都已經巳時,卻沒看到耕牛或佃戶的蹤影。”說到此處,她微微一笑,瞧著申勞道,“足下送牛回去的時候,當真說過要那些人第二日再把牛送過來,還是說你早知今日莊子裏會有事發生,無法耕田,根本沒做安排?”

“……”

聽著朝輕岫的話,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申勞身上,他面孔煞白,幾次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

王和直撲過去,擡手就要打人,叫道:“你為何要害大郎!”

申勞急道:“王大姊,休聽那人胡說,我在劉家多年,為甚要害大郎?”

聽到他的問題,朝輕岫也點了點頭,道:“我也好奇,你為什麽要害劉大郎。”轉過身,看著人群中的另一位,“個中緣故,劉二郎知道麽?”

劉有才此刻的臉色並不比申勞好多少,聽到朝輕岫的問題,他立刻叫道:“我如何曉得此事?”

朝輕岫:“既然如此,就先問問劉二郎知道的……”

說到此處,她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劉有才的手腕,將其手掌高高舉起。

其實單論體力,劉有才未必無法甩脫一連數日只能靠救濟的粗糧稀粥填肚子的朝輕岫,然而隨著真相被一點點揭露,他早被心中的惶恐所壓倒,整個人竟直接半癱下來。

旁邊申勞居然還穩得住,喝問:“你抓著二郎做甚!”

朝輕岫不理申勞,示意韓思合去看劉有才的手掌。

他的掌心處有些許摩擦後留下新鮮傷痕。

朝輕岫:“請問劉二郎,你手上之傷來自何處?”

她說話向來不疾不徐,聲調也頗為溫和,然而落在劉有才耳中,卻不吝於晴天打了個霹靂。

劉有才神情驚愕難言——他一直加意掩飾,沒叫任何人瞧見,面前的姑娘又怎麽會知道自己手掌上的情況?

圍觀人群同樣覺得驚愕,尤其是韓思合,她本來只打算借著朝輕岫開口說話的機會,試探一下其他人的反應,卻沒有想到,對方直接一路試探下去,眼見已然揪出了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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